打气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刘大头就将自己的修车摊子摆了出去。昨晚上他看了中央台“焦点访谈”那里面播了几个贪官贪赃枉法的事,气得他一夜没睡好。眼下,大街上还没有一个行人,他伸了下懒腰,心里感到憋得慌,又“啊啊”地吼了两嗓子。

就在这时“叮铃”一声,有个中年妇女推着车走了过来,边支车边说:“师傅,打下气。”

刘大头抬眼打量了她一下,有点脸熟,猜测大概也是住在附近小区的。看这女人穿得干干净净,脸上化了淡淡的妆,不用问,一定是个坐机关的。刘大头就想:她十有八九也不是只好鸟,没准刚从哪儿风流回来,于是冷着脸不答话。

那女人见刘大头没吭声,又说了一句:“师傅,我要打气!”

刘大头“哼”了一声,说:“气筒子不是摆在那儿吗。怎么,要我伺候你?”

女人被噎得一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又想到别的地方去打气,可是看了看前后左右,只有刘大头这一个修车摊子。于是她咬咬牙,从地上挑了个气筒子,然后拧开气门芯,使足了劲,一下一下地打了起来。

两分钟后,那女人的自行车打足了气。她从车后座下掏出一块抹布,擦了擦手,在兜里翻了半天,最后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刘大头,刘大头皱皱眉,冷冷地说:“两毛!”

女人翻了翻衣袋,说:“对不起,今天我出门急,换了衣服,没带零钱。”

“你再找找。”

“真的没有。”

刘大头低头收拾工具,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就等着。等我什么时候有了零钱再找给你。”

女人说:“师傅,我还有事呢。”

“谁没事呀,天底下就你一人忙?”

女人赔着笑,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说:“师傅,我就住在9号楼,要不下午我再给你送钱来?”

刘大头眯起眼,上上下下又将这女人瞅了个遍,瞅得这女人浑身不自在,这才说:“你红嘴白牙,上下嘴唇一碰倒说得挺轻巧。你跑了,我到哪儿找你去?”

“你——”那女人仿佛受到了侮辱,脸涨得通红,说“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

刘大头摇摇头,说:“这年头,谁相信谁呀。昨儿个还人模狗样坐在台上作报告,说不定今天就给检察院铐走啦!”

“师傅,不就是两毛钱吗。我再不值钱,也不至于为两毛钱把人格丢了呀。”

刘大头毫不通融,说:“对不起,一手交钱一手清。”

那女人抬腕看了看手表,显得有点着急,想了想,说:“要不这么着,我把这车胎里的气放了吧,算我没打。”

“放?”刘大头咧嘴一乐,说“放不放是你的事,可是你这两毛钱得给。”

“为什么?”

“为什么?看你也人五人六的,像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这点事理也不明白?我问你,你在商场买了内衣能退吗?当然不能。我这气也就如同那内衣一样,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空气仿佛也凝结了,两个人僵在那里。大街上仍是一个行人也没有。那女人急得直跺脚。刘大头呢,就像耍猴似的,乐呵呵地哼起了西皮二黄:“我坐在城楼 楼观山景”

那女人也是真急了,趁刘大头扭头的时候,飞快地一踢车支架就要骑走,可没想到刘大头比她的动作还快,一把就将她拉住了。他像得胜将军似的,慢吞吞地说:“想溜?你也不问问大爷我是谁。告诉你,我刘大头专抓像你这样爱贪便宜的。别说你了,就是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怎么样,也得败在我的手中。”

那女人哀求道:“师傅,我求求你,我真的有事。要不我把这一百元押在你这儿。”

刘大头摇摇头,说:“想行贿呀,没门!我靠劳动吃饭,决不想发什么意外之财。”

那女人傻了,走也走不成,溜也溜不掉。她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大头扫了一眼,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用哭吓唬谁。这个呀,我见得多了。”

这时,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人看到一个女人在修车的摊位前哭,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刘大头也不理,仍旧摆弄自己手中的家什。

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大头,你这儿干嘛呢?”

刘大头一看,原来是居委会的张大妈。张大妈挤进人群,看看刘大头,又看看那哭泣的女人,问:“你干吗欺侮她呀?”

刘大头撇撇嘴,说:“她仗着有几个臭钱到我这儿显派,不就是个坐机关的吗。大妈,不瞒您说,现在这坐机关的,就像咱老百姓说的,全拉出去枪毙有冤的,隔一个拉出去枪毙就有漏网的”

张大妈拦住了刘大头,说:“你在这儿瞎说个啥!天底下就你是好人了?”

“我?得了呗。”

张大妈蹲下来边搀那女人边对刘大头说:“你就是嘴臭,你认识她吗?她一个下岗的,家里还有一个病人。昨天领导刚刚给她找了个工作,今天要她去面试,想不到让你给耽搁了。”

刘大头看看那女人,感到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她,下岗的?怎么一手就是老头票呀?”

那女人止住了哭,抽泣着说:“师傅,这钱是昨天区长送来的慰问金,我还没”

啊,区长给的?刘大头“嘿”了一声,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挥挥手,狼狈地说:“算了算了,我白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好赖人都分不出。你赶快去面试吧。”

那女人摇摇头,说:“来不及了。”

“为什么?”

那女人痛苦地说:“人家要我8点钟赶到,现在已经6点半了,可是还有50里路呢”

刘大头傻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图一时痛快,竟给人家造成这么大的痛苦。他愣怔了一会儿“呼”地拨开人群,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掏出100块钱,对那司机说:“兄弟,你给我把那位大姐送去送回,不能耽误她的事儿。”说完,走到那女人身边,诚恳地说:“大姐,快上车吧,祝你好运!”

“不,不不不。”那女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刘大头说:“别再耽误时间了。实话对你说,我刘大头是对现在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现象不满,把火发到了你的身上。可话说回来,没有改革开放,我也不会在这儿摆摊。得了,你快上车吧!”说着也不顾手上的油,将那女人推到了出租车里,然后说:“你放心去吧,回头,我给你把车子好好拾掇拾掇。”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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