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到上海千里之遥，就算是想要即刻上路，也是需要做些准备工作的。

阿针和董孝麟两人从西装店让店里的人帮忙把衣服都给搬到车上，便再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

为了不让霍媛媛和导演他们把阿针的身份说出去，董孝麟先开车跑了趟警察厅打点好一切，好在申小六他们那些人忙着帮灭火就一直忙个许久还没来得及讯问口供，总算是先下手为强把事儿给捂住了。

申小六的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北平的警员们虽说兴师动众帮了这么大的忙，倒是没想着抢功劳，上海这边过来的八辆车除了董孝麟开走的那辆，剩下的每辆车押送两个人，已经陆续出发往上海方向返回。交接手续办得十分顺利。

解决了后顾之忧，董孝麟这才开车带着阿针回了住处。

一路上阿针的表情都是凝重而忧郁，看得董孝麟心里也是十足的不痛快。等进了房间，他立刻就把人给带到沙发跟前让她坐下，自己则郑重其事地坐在她对面的茶几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么急着赶回上海，还说一定要见的人到底是谁？不是说还要立刻确认什么事吗？到底是要确认什么？”

阿针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嗫喏半晌才抬起头：“其实我自己也并不太确定……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出酒店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觉得有辆车从我们跟前经过，而且我觉得立马又人在对我们拍照吗？”

“记得啊！”董孝麟皱起眉头，“那不是石川信一那个家伙吗？鬼鬼祟祟的，不是已经能确认是他了？”

阿针摇摇头：“虽然我那会儿正跟你说话，那辆车也是从身边很快就过去了所以我并没看得很清楚，但是我可以确认的是，那辆车和石川信一所坐的车根本不一样！而且，那个拍照的人，我总觉得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觉得很像是……”

她话说到半截又是一脸犹豫，急得董孝麟赶紧追问：“很像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阿针沉吟片刻，闷闷地点了点头：“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是……陈伯。”

董孝麟眉头一皱：“陈伯？谁啊？”

“他是我父亲的管家，一直以来都对我很照顾。”阿针一脸阴郁，“据姑姑说，陈伯是我爷爷当年在衙门当差时破获的一起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从十几岁就跟着爷爷做个小杂役，后来就成了徐家的管家。”

董孝麟摆了摆手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你这陈伯多大年纪？”

阿针没明白他干嘛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五十五。”

“那你觉得，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会不会背叛你爹，跟石川信一那种人混在一起？”

“那肯定不会！”这一点阿针还是可以肯定的，“爷爷去世以后他伤心欲绝，父亲紧接着又患了病没了官职，但他一点也没嫌弃徐家门庭冷落，一直对父亲忠心不二！这些年他一直没成家，就是为了能全心全意照顾父亲，徐家的里里外外都是他来打理。父亲也很信任他，名下有几间公寓长租姑姑一直想要都要不来，也都是陈伯在管着……”

董孝麟笑起来：“这不就结了？我觉得你肯定是看错了！而且，就算是你没看错那个人就是你认识的陈伯，这么大老远的在北平遇上你就为了拍那你一张照片？他图什么啊？！”

阿针看起来有些焦虑：“你忘了我那时候穿的是什么了？”

董孝麟让她问了个愣怔，琢磨了一下就瞪圆了眼睛：“女装！你意思是，陈伯之所以偷拍你，是因为看到了你女装的样子，所以才没有停下跟你打招呼？这也就是说……你父亲很可能也已经知道你是女扮男装了？！”

阿针这才点点头：“嗯，所以我才烦啊！”

“这有什么可烦的？早晚的事啊！”董孝麟一脸理所当然，“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徐泽真啊！既然他已经发现了，那倒是省得咱们想用什么方式告诉他了，这反而是件好事啊！”

阿针瞬间愁眉苦脸：“好什么啊？！我都要烦死了！”

董孝麟看着她那一脸哀怨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着说道：“别烦了，反正都已经这么着了！就算发现了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更何况，或许是你看错了呢？这可是北平，离上海两千里地呢！你那年过半百的陈伯，没事儿上这儿瞎溜达的几率，你觉得有多高？而且，如果你想确认之前看到的是不是陈伯其实也很简单啊，你往家里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你爹腿脚不好，接电话的肯定是管家呗！如果电话找不见他，至少也能探探你爹的口风对吧？”

这倒是阿针没想过的，她光顾着发愁怎么跟父亲交代，想着赶紧赶回上海亲眼确认一下陈伯在不在家，倒还真没考虑过其实只要打个电话就能解决。这么远的距离，就算是插上翅膀飞也是飞不回上海的，只要陈伯在家里接电话，那一切就很简单了。

她嘴唇张合了几下，缓缓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脑筋太乱了，想事情都不清楚……那我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

说干就干，电话拨出去，接线员很快就给她接到了徐公馆的电话。

“嘟——”

“嘟——”

……

直到电话响了三四声，都没有被接起来的迹象。阿针的心里瞬间就慌乱了起来，回想之前她给家里打电话，陈伯永远都是顶多响两声就接起来了，现在任由电话在客厅里一直响，难道……

正当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出了一声低沉的男声：“喂？”

居然是徐国良！

忽然听到父亲清冷而带着威严的声音，阿针吓得差点把听筒都给扔出去，直到徐国良再次开口询问，她才总算是定了定神，壮着胆子说道：“父亲，是我。”

她说完这句瞬间就脑袋一片空白，一旁的董孝麟一个劲给她比口型让她问陈伯的事，她只是点了点头，却还是乖乖等着徐国良先说话。

可电话那头却像是忽然没了人一样一直没有声音，好半天才发出一声从鼻腔里了冷哼了一下的声音，紧接着徐国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哦，我当是谁呢，徐神探这些天忙得很，我还以为你早忘了你还有个家了！”

这话带着几分斥责，但听这意思却并不像是已经知道她身份的样子，她这才安心了些，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其实，我其实早就想回去的，上次对您态度不好，我还没来得及……”

“想道歉就不必了！”没等她说完，徐国良就冷冷地说道，“我受不起！听你这说话窝窝囊囊我就不痛快，你没别的事了吧？”

听他这是要挂电话，阿针赶紧说道：“父亲！您先别……”

徐国良冷硬得就像是一块寒冰里冻着的石头，言简意赅毫无耐心：“嗯，还有什么事？”

“我……”阿针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唯唯诺诺，“我想跟陈伯说两句话！他……在家吗？”

她终于把重点说出来了！想着如果陈伯在家，那先接电话的就不可能是父亲，她的手都紧张得颤抖了起来，生怕父亲跟他说陈伯不在，或者是找什么理由不让她跟陈伯通话……

怕什么来什么，徐国良没有半分客气：“找老陈干嘛？”

阿针斟酌着字眼：“呃……年前陈伯给我和姑姑送了些卤鸡翅，说是他亲自卤的，我正好有个朋友吃了说是觉得不错，想问问方子自己卤一点。所以，陈伯他……在吗？”

徐国良沉默几秒，阿针的心也整个揪了起来，仿佛过了许久，她才听到徐国良轻咳了一声说道：“在。

阿针刚放下心，那头就又补充道：“不过，他现在可没法接电话。”

这话无疑让阿针的手颤抖更为严重，立马问道：“为什么？”

“他病了！嗓子出不来声音，一说话就疼。”徐国良极快地说道，“你要是真想要方子，过两天自己回来再跟他要。”

过两天？为什么还得过两天？

这摆明了就是在拖延！

种种疑点弄得阿针简直想直接把一肚子一问和盘托出，她忍了又忍还是说道：“父亲，一个卤肉方子没有多长，麻烦您还是让陈伯接电话吧！”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把一切注意力都放在里耳朵上，仔细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一切声音。

只听徐国良似乎是很生气地把听筒重重拍在桌上，轮椅离开的声音之后就响起了几声明显在小跑的脚步声，紧接着听筒就再次被人拿了起来：“喂，是少爷吗？”

是老陈的声音！他真的在家！

阿针一颗心瞬间就落到了肚子里：“陈伯，你在家啊？”

陈伯先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就说道：“少爷，我这嗓子……咳咳咳！太疼了，说话不清楚，您别在意啊！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啊？咳咳咳……”

尽管因为咳嗽而让听筒里的声音显得十分嘈杂，但阿针还是可以十成十确认，正在家里接电话的人，就是陈伯！

电话是打到上海徐公馆的没错，刚开始接电话的是徐国良没错，现在接电话的是陈伯也没错！

看来，她之前还真的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