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决定

徐国瑛的八卦和调侃从门口一直持续到了屋里,像是个半吊子丈母娘头回见女婿似的,追着脸红的已经快冒烟的徐泽真一路跟进了二楼的卧室里。

“那个就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董孝麟是吧?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见过好些回的,真人比照片可是好看多了啊!光看那长相就要迷倒多少小妹妹了,挺有派头的嘛!”

“你身上的衣服就是他的吧?啊哟,你穿着都要成唱戏的了,他有多高啊?而且他是知道你的身份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肯把大衣给你穿,还专程送你回来?”

“而且,我刚才还听见他说什么你早晚是他的人?!这是什么意思?翩翩来跟我说你们在跑马场遇上案子了,还说你跟他哥哥去查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

徐国瑛这就是典型的关心则乱,这种问话的频率让徐泽真瞬间觉得自己这会儿正处于审讯室里,自己被拷在审讯椅上,对面坐着的就是满肚子问题的主审官徐国瑛。

她一边把怀里抱着的糖炒栗子、桂圆干和盛着卤肉的饭盒放在梳妆台上,一边一脸生无可恋地嘀咕:“姑姑,你问这么多,你让我怎么答你?”

徐国瑛拉过她的肩膀就把她的脸扭向自己:“一条一条答!别给我装蒜,我知道你记得住我问了些什么!”

徐泽真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索性把脸从徐国瑛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臊眉耷眼地坐在**,开始老实交代:“刚才那个确实就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董孝麟,他也是步翩翩的义兄。他还不知道我是女的,大衣是他看我冷才好心让我穿而已,而且他也是专程送我回来,只是去查了些线索然后要回巡捕房,正好路过就放我下来而已。”

徐国瑛摆明没有被她这避重就轻的话给糊弄过去,立马就追问道:“那他刚才说你早晚是他的人是什么意思?而且,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查租界的案子?”

徐泽真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极了做错事挨骂的小孩子,让徐国瑛不由得口气放缓了些:“阿针,姑姑是关心你,你知道我不会像你爹那个老古董一样,什么都不问就骂你一通吧?忽然跑出来个男人在大街上说你早晚是他的,而且翩翩还跟我说你是去查案,而且还是了不得的案子!再加上你这几天这么反常,不是受伤就是生病,你一直都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可我最近实在是很担心你啊!”

这话倒是十分见效,徐泽真看着褪去了八卦和调笑,满脸都写着担忧的姑姑,她的心里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似的,立马涌起了浓浓的愧疚。

确实啊,这几天她不是夜不归宿就是带着伤回来,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又是带着一身焦糊味儿回家,发烧好不容易见好说要跟人去骑马,半截又遇上了命案……短短几天的功夫比她之前的十几年都要惊险,怎么能不让姑姑担心呢?

见徐泽真不吭声,徐国瑛又说道:“你之前受枪伤就是因为他吧?之前回来还搞得那么狼狈,成宿的发烧是不是也是因为跟他一起查案?最重要的是,你还因为他跟你爸吵架!阿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数啊?”

徐泽真想起之前姑姑为了自己跟父亲据理力争的样子,心头一热就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说:“这几天租界发生了几宗人命案,具体是什么案子这是人家巡捕房的机密我也不好透露什么。只是,董孝麟觉得我能帮得上忙破案,所以想让我去巡捕房做事……”

见徐国瑛瞪圆了眼睛,她赶紧摆摆手:“不过我还没答应他!这么重要的事,我、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更何况,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对租界巡捕房还有对董孝麟都有那么深的成见,如果我说我要辞职去巡捕房当警探,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徐国瑛一听这话表情立马激动了起来:“你管他同不同意呢!想做就去做,姑姑支持你!”

“啊?”徐泽真本以为徐国瑛肯定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反对,可现在这状况,实在是让她有点想不通。“你、你支持我?”

徐国瑛一脸理所当然:“我肯定支持你呀!你这么有才华,过目不忘啊!读了那么多书,那么有本事,听你那蠢爹的窝在闸北当个傻不拉几的小巡警,你不憋屈啊?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又高又帅的小子能看到我们阿针的才华,你不把握机会,你自己甘心?而且,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我也看得出来你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你在乎这个事儿。如果你打从心底就没有考虑过要去巡捕房,那你就不会把这当成个事了不是?我这边你放心,姑姑很开明的,我支持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这话说得徐泽真心里热乎乎的,刚眨了眨眼睛要说感激的话,徐国瑛就立马变了脸色:“更何况,你现在假装泽真,又不是真的泽真,你一个小姑娘家总不能一直这么装男人吧?在你找到如意郎君嫁人生子之前,倒不如用泽真的身份痛痛快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倒也不是个坏事!不过你必须得保证,以后可不能再受伤了!他董孝麟要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那就趁早别把我侄女拐走!不然,老娘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到他家里把他给大卸八块!”

“那你可能做不到,你打不过他……”徐泽真嘟囔着,这才注意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国瑛居然坐在了她**,吓得她脸色立马就白了,“姑姑你、你坐我的床!”

穿着外出床的衣服坐上她的床铺这是徐泽真的大忌,徐国瑛知道这一点也一直都很注意,这会儿说话起劲就自然而然的坐下了,而徐泽真居然现在才发现!

徐国瑛坏笑起来:“果然是嫁出去的侄女泼出去的水,满脑子想着跟人家董探长去破案,现在才发现我在你**坐半天了呀?更何况,你就没发现你自己还穿着一身骑马装坐在**?”

看着徐泽真立马表情一僵,她就一脸憋笑地站了起来:“看来你这洁癖的小问题,也快被那位董探长给治好了嘛!”

她说罢就往门口走去,手刚摸上卧室门又忽然回了头:“案子我可以不问,但我还是得多嘴提醒你一句,我知道你是把翩翩小姐当朋友,可那丫头对你存的可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心思。今天你们在跑马场那边分开,她还专门来家里等了你许久,连午饭都不肯吃,临走还一再托付我等你回来了千万要给她去个电话。她还托人送了好些个百合花过来,说是可以宁神静气,怕你跟着查案受惊晚上睡不安稳,让我找个花瓶给你把花放在房间里……”

见徐泽真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叹了口气:“那丫头对你那么上心,现在你还要在她哥哥手下做事,万一要是你跟那董探长日久生情,那这情况可就难堪了。”

徐国瑛说完自己的顾虑就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丽姐就在门口敲门:“小少爷,小姐让我给您拿了干净的床单和一瓶百合花,我给您拿进来?”

不用丽姐说,那一大捧百合的香气已经顺着门缝飘进了卧室里。徐泽真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门口,打开门让丽姐进来,那股百合特有的香气就更为浓郁,沁人心脾却让她更为惆怅。

丽姐把那插满了新鲜百合花的水晶花瓶摆在了床头柜上,麻利地换好了床单,这才带着一脸笑意说道:“小少爷,床单换好了。那些花我都听翩翩小姐说的,给枝子尾巴剪了再用火烧过,说是这样子插进水里放好几天花都不会败的呢!哦,您要是有要换洗的衣服,等一下就叫我我上来收去洗。”

徐泽真感激地笑笑,等丽姐走了关好门,她才慢吞吞地开始换下身上的骑马装。

百合的味道馥郁芬芳,而且那喇叭形的花朵也是高雅纯洁的乳白色,花被筒深处还透着淡淡的绿色,看着闻着都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是以往,这样一捧花一定会让徐泽真爱不释手。可现在,那却成了一种负担。

姑姑的担心一点都没错,想和步翩翩做朋友是一种危险的举动。她既不能伤害这么个一个一心为她好的女孩,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份坦诚相告,如果再跟那个“危险分子”董孝麟搅和在一起,那身份被拆穿的几率就会翻倍,难不成她还真要去当董孝麟的“妹夫”不成?

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董孝麟要“试试”,几乎等于是默许了会有跳槽的可能,但现在这种状况,尽管姑姑支持,她也不能就真的这么任性把自己置于身份暴露的境地!

“最后一次!”

她看着穿衣镜里裹着束胸带的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

最后一次帮董孝麟查案!

最后一次违背父亲意愿!

……

她默默下了决心,查完这个“人头骰子”案,为布雷特找出杀害他的凶手,她就与董孝麟再无瓜葛!

而且,她还得找个机会与步翩翩决裂,不能再用谎言去伤害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这不是她徐泽真该做的事!

即使再喜欢那种推理的成就感,再喜欢和董孝麟那种心中有目标活得潇洒的人并肩作战,也得是最后一次;即使再喜欢和步翩翩那样耀眼的女孩当“闺蜜”,也得说告别的话了!

他们,也许就只能是自己平淡无趣人生中的过客了吧?

不能任性,不能留恋!

她默念着这一句穿好睡衣,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躺在**,在黑暗中她的眼睛依然明亮,就这么一直睁着,直到天明……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再睁开眼,现实就把她刚刚做好的决定给彻底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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